第7章（1/1）
每日进食喝水都是红布条伺候，公孙无忌装晕睡觉本来也无大碍，但渐渐尿意上涌。范重久偶尔来探视，他只顾继续装晕。这一回，范重久又来到身旁，伫立良久，突然发话：“小子，你的来历，老夫已知道”公孙无忌一动不动。范重久继续道：“我们本是一家，你却糊涂信了外人来寻我，殊不知自己正被人利用，就要亲手害死你的岳父。”公孙无忌一个激灵，觉得就要憋尿不住。范重久又说：“我避世于此乃依循天意，绝非世间贪妄邪佞所能明了，你当回头是岸，助我阻挡奸邪之道得逞。”公孙无忌忍耐不住，一座而起，大呼：“哎呀”。不等范重久回过神，径自跑到床尾，对着黑暗处一顿摸索。范重久一愕之下，闻着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顿时以手掩鼻，嫌憎之极。公孙无忌提着裤子返回，正要笑嘻嘻赔个不是，范重久喝到：“无礼庶子，禽兽何异！”长袖一挥作势要走。公孙无忌忙道：“岳父息怒，小子昏睡中被尿憋醒，一时情急实非有意。”范重久双手后背，背对公孙无忌，慢慢的转过身来，公孙无忌一颗心绷得正紧，却看见范重久脸上奇形怪状，竟然戴了面具。
范重久缓缓地道：“适才老夫所言之事，你听明白否”公孙无忌心念电转，此间疑点具具，自己还是不要实说的好。这几日躺在床上，早已想好了借口。当即朗声道：“岳父所言，无忌不甚明白。孩儿自都中被陛下选为西羌使，此次出使西域本来功德圆满，熟料返归路上遇到贼人，孩儿自顾逃命，正当走投无路，天幸被岳父所救。”范重久久久不言，一双乌黑怪眼透过面具死死盯住公孙无忌，似有无数把尖刀争着要洞穿他的心胸。良久，范重久呼出一口气，“你暂且休息。”
公孙无忌胸口狂跳。自从骗走了范重久，自己再也睡不着。他说有奸佞之人想要害他，而他依循天意避世于此，说得自己好像什么救世主一样。但那副模样，隐隐让公孙无忌似曾相识，无法不怀疑岳父隐于此地的原因。思来想起，干脆一跃而起，向着蜡烛照耀的黑暗处悄悄行去。
出口左拐，又是一段黑暗，不远处又是一盏蜡烛。居然是条狭窄通道。公孙无忌依着墙壁小心前行，正在想红布条会在哪里，突然眼前一亮，来到了一个开阔的所在。从通道出来，是个极大的天井，天井中间的崖壁开着四扇窗户，正中间是一扇门。正对门从山体内凸出一块大而平的岩石，越伸越窄，剑一般直延伸到天井中间。范重久正戴着面具站在那剑锋之上向下俯瞰。而天井内周围找不见光的地方，相隔不远就有一处烛火，和公孙无忌身后的通道烛火连城一线，围绕这天井一圈。
公孙无忌心里暗暗赞叹，岳父在成都装死，来这里还能有这样一番建设。正打算转身回去，突然发觉范重久久久低头不动。他大着胆子走上石壁上的台阶，刚才被挡住红布条这会儿正跪在那剑尖之下，抬头仰范重久，嘴巴一张一合。公孙无忌灵机一动，伏在阴影里贴着山壁走到石剑下方，再顺着剑身慢慢向红布条移动。从通道出来再到石剑下要跨上数级台阶，台阶顶上是一片平地，除了被石剑遮挡，其余地方这会儿尽在光照之下，可见日当正午。公孙无忌早看见这台上地面画着太极图，却不明白为何脚下如此光滑，如此滚烫，正像一块大烙铁。
越走越烫，公孙无忌正在关心红布条裸露的膝盖，忽然听得头顶范重久的声音“今晚，处理干净”红布条的声音朴实粗糙“朱庇拉放心”，皆是西羌语言。幸得公孙无忌已经略能听懂。当时一动不动，等红布条起身走后，慢慢循原路回去。心中看淡生死，却憎恨不明不白。回去之时，发现洞口烛火边上悬着一个木牌，拿来一看，写着“饵丙”。旁边的另外两个通道口木牌上依次写着“饵乙”和“饵甲”，朝另一边摸索，门牌上是西羌文字，公孙无忌认得那是“仁次扎西”，名字下面刻画着眼睛硕大的一条鱼。
不管范重久给红布条下的什么任务，公孙无忌决定当晚装睡静观其变。回想起来，红布条头上的眼睛似乎也是一条鱼的图案，眼睛是鱼的眼睛，之前以为是火苗的其实是鱼的身子。有一个声音在跨越千年的黑暗中醒来：二胡骗李微去商场的那天，曾经叫我新来的鱼！公孙无忌内心澎湃，觉得有一股沉睡的怒气直冲全身每一个细胞，令每一个毛孔都剑拔弩张的想要和谁大战三百回合。他在温柔乡中无可事事，平日里除了读点之乎者也，早把对于游戏的热爱转为身体运动，生逢乱世，习武强身本是男儿正道。天下练武之人，功力高低皆逃不过岁月起伏。大多都是青年得道，壮年登顶，过后逐渐式微。而公孙无忌体格异于常人，如同面貌一般不见岁月，无病无痛，就如自带深厚内功。闲居家中，曾飞花击水、信手接箭。此刻拳头紧攥，决心拼了命也要求个明白。
当晚红布条照例来到床前探视，他早就看穿公孙无忌始终如一的睡姿，此刻更捏了他的小命在手。除了不知道自己的轻言细语听起来像是穿绣花鞋的大胡子学做针线，他要完成的任务对他而言过于大材小用，他甚至已经厌倦了自己的完美利落。他的毒药一进嘴，就悄无声息的替阎王改了生死簿，连神仙也无法挽回。只怪朱庇拉不懂赏识，尽给他安排些杀鸡用牛刀的活。然而朱庇拉怎能责怪？他在心中常常连呼罪过，一定是崖上另外三人有眼无珠。今晚这倒霉鬼是谁？前些日子还见朱庇拉对他颇为关心，今晚就着急送他上路，白白浪费我多少药材。哎~罢了。药材再去采就是，咱的心事也只能变成小曲儿哼一哼，当作给霉鬼送行吧。和蔼善良的红布条对着装睡的霉鬼哼哼唧唧，对着闭眼的观众也笑意盈盈，端着碗温柔的说出一句：“来喝药了”，直到两根冰冷无情的手指戳在他腰间穴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