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扣（1/2）

值班室实在是值班医生晚上休息的地方，房里摆着大学宿舍里那种上下铺的床，以及简朴的桌椅和柜子，类似一间小卧室。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阳藿注意到简绪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眉宇间是遮挡不住的倦意。

简绪吃得很快，似乎在和谁争分夺秒，碗里的饭一眨眼就去了一半：“昨晚回家了一趟，早上三四点钟才被暂时叫来的。最近病人较量多。”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需要彻底休息之类的现在讲起来就是空话。医生虽然是三十六小时值班制，可真正运作起来，有时候又何止三十六小时。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机，随传随到，真是没有放松的时刻啊。

“今天也有手术部署吗？”阳藿将一杯热水推到他手边。

简绪接过来灌了两口，颔首道：“上午有一场七八个小时的手术。”

阳藿默默推算了一下时间，讶然：“我打电话的时候你正准备去做手术，那岂不是刚竣事没多久？你一整天都没用饭？”

“手术前随便吃了点。”

阳藿叹了口吻，把另外一盒饭也递给他：“多吃点。”

简绪也没客套，可刚扒了小半值班室的门就被敲开了。

“简医生，来了个新病人。”门口一个护士说。

“好，我马上来。”

简绪急遽喝了口热水，放下筷子站起身，快速地把口袋里的听诊器挂回脖子，对阳藿说：“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就拉开门急步走了出去。

阳藿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无奈摇头。大致收拾了下桌子，她从包里翻出纸笔写了张便条压在柚子蜜的瓶子下面。

简绪回来的时候阳藿已经脱离了，他在门口愣了几秒钟才徐徐走到桌子旁，抽出字条。

师兄，

不打扰你事情，我先回去了。柚子蜜记得喝，找个时间放放假吧，你看上去很累。

他突然就没了胃口，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徐徐曲起膝盖坐下，捏着字条的手疲劳地支住前额，垂下的那只手五指逐步，逐步地收拢于掌心，紧握成拳。仿若入定了般，整小我私家一动不动。

舒雅进来时简绪还没来得及收敛起情绪，她一时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否则向来温润的男子现在看起来怎么竟然这么……颓败。

一定是她的错觉。

简绪把纸条塞进裤子口袋，平庸无波地问：“怎么了？”

舒雅若无其事地审察房间，除了桌上吃剩的饭菜，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你已经吃完饭了？”

“嗯。”简绪扔掉残羹冷炙，抹清洁桌子。

“原来还想和你一块儿吃呢，你还饿么？要不再陪我吃点？”舒雅玩笑般地说，把手里的袋子放上桌，注意到桌角的罐子，好奇地拿起来看，“这是什么？”

“别碰！”

舒雅被他冷厉的嗓音吓了一跳，差点失手将瓶子摔在地上。她张皇地把瓶子放回原位，声音有些哆嗦地嗫喏：“对……不起。”

简绪见她低垂着头，下巴险些要挨着胸口，紧咬着唇，脸色发白。他闭上眼深吸了口吻，逐步吐出来，再次睁开眼睛。他抬手伸到她的发顶愣了一秒钟，转而徐徐下移至她的肩头才似乎找到了一个妥当的位置，慰藉似的轻轻拍了拍。

“我不是谁人意思。”他顺势在她的肩上稍微用力，让她坐下来，“你不是还没用饭么？吃吧，我陪你。”

“你……陪我？”

他柔声应道：“嗯。快吃吧，饭菜凉了对肠胃欠好。”

舒雅连忙开心地一笑，生怕他忏悔似的连忙笃志吃起来。简绪默默地看着她，弯起的嘴角在她低头的刹那徐徐耷拉下来，昏暗的眼神不甚清朗。

**

阳藿从起床起便一直在纠结，最后出门前照旧挣扎着带了三罐柚子蜜去公司。送给方小柔和章炎之后她抱着剩下的那一罐在去与不去之间踟蹰了许久，邻近午休时间才定下心神敲响了任啸准的大门。

他的外套挂在角落的衣架上，衬衣外面罩着一件西装马甲，领带整齐熨帖地系在领口处，毫无可挑剔之处。他一直埋首在桌面的文件当中，眉尖微微蹙起，垂下的眼睫盖住了那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睛，握着笔的手不时飞快地纪录着什么。

在一份文件的最末了签上台甫，他合上文件的清闲分神随意扫了一眼进来后还没启齿的人，意外地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阳藿。他停下行动，见她手捧一罐盛满金黄色不明物体的透明玻璃瓶迟疑地没有上前，眼神闪烁，像是陷入了某种逆境。

“怎么了？”他不自觉地放软了声调。

她听到问话似乎被一只手从背后用力往前推了一下，连忙快步上前把玻璃罐放在桌面没有文件的空位，交叠着双手，有点尴尬地说：“这个。”

他端详了几秒瓶中有些浓密的液体，内里似乎混淆着某种水果的颗粒，装了满满一整瓶，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默然沉静了一小会儿，他的眼光移向眼前的人，语气中难堪飘出一丝不确定。

“给……我的？”

阳藿快速所在颔首。

任啸准眉梢微扬，眼里浮现出些许惊讶，随后被笑意取代。他放下笔，挪开眼前的文件，把瓶子端过来，有力的手指扣在盖子上。

“是什么？”他问。

“柚子蜜。我熬了许多，所以带来公司分给同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她一字一句地解释，只管不使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很唐突。

他旋开盖子，鼻尖凑近瓶口寸许，轻轻嗅了嗅，一股融合了香柚和蜂蜜的清甜之气连忙充盈了整个感官：“好香。”

阳藿抿唇笑：“用来泡水，我以为味道还不赖。”

“谢谢。”他略微仰首，迎上她的视线，黑瞳激荡着桃花般的色泽。

“不客套。”她眨了眨眼睛，垂眸盯着钢笔顶端那一弯金色。究竟照旧上班时间，她便没有再多话，“那我先出去了。”

阳藿脱离之后，他没有如往常一般连忙重新投入事情，反而闭上眼睛陷入某种沉思，右手搭在瓶盖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扣，似乎在追随听不见的音乐节奏。突然，似乎音乐被人蓦然按了暂停，他的指尖也骤然停了下来。停顿了片晌，顺势向旁边一滑，抽出一份玄色的文件。他打开文件，眼光从上往下徐徐移至三日后的行程，嘴角几不行察地弯了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