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二四 苗青案情妇喝血贪官敲髓（1/2）

扬州有一个员外，名叫苗天秀，家业殷实，颇知诗书，年岁四十，身边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尚未出嫁。其妻李氏，身染重病，卧倒在床，家中之事都委托给了宠妾刁七儿，此人乃娼妓身世，是天秀用三百两银子娶回来的，受到无比恩宠。

有一天，一个自称是东京报恩寺的僧人前来化缘，因为寺里缺少一尊镀金的铜罗汉。天秀一听，拿出50两银子布施，僧人说只需一半足矣，可天秀坚持要给，要把剩下的当做斋供。临行之前，僧人说：“员外左眼眶下有一道死气，主不出此年当有大灾。你有如此善缘与我，贫僧焉敢不预先说知。以后随有甚事，切勿出境。戒之戒之。”

半月之后，天秀偶游后院，发现其家人苗青正和刁氏在窃窃私语，他不由分说，将苗青痛打一顿，立誓要驱逐其出府。苗青恐惧，央求左右四邻讲情，天秀果真没有斩草除根，又把他留了下来，然而，小人不会有反省克己之念，他至此对天秀挟恨在心。

苗天秀有个表兄黄美，是举人身世，现正在东京做通判，黄美给天秀寄信，邀请他到东京，一来游玩，二来可以钻营个前程。天秀看信大喜，向其妻妾说道：“东京景物富贵，我久欲游览，无由得便。不想表兄书信来招，实慰一生之愿。”其妻李氏便说：“前日僧人相你面上有灾厄，嘱咐不行出门。此去京都甚远，况且你家私极重，抛下幼女病妻在家，未审此去前程如何，不如勿往为善。”苗天秀不听，反而痛斥妻子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能遨游天下，遍观山川形胜，徒然老死家乡，毫无益处。况我胸中有物，囊有余资，何愁没有功名？于是付托家人苗青，收拾行李衣装，打点两箱金银，装载一船货物，带了安童和苗青（张飞醉酒使性毒打小卒，又把他留在身边，同为取死之道。）两人，直上东京。嘱咐妻妾守家。

正值秋末冬初之时，从扬州码头上船，行了数日，到徐州洪。但见一派水光，十分阴恶。所谓是：万里长洪水似倾，东流海岛若雷鸣，滔滔雪浪令人怕，客旅逢之谁不惊？

前过地名陕湾，苗员外望见天晚，命船夫泊住船只。也是天数将尽，合当有事，不意搭的船只却是贼船。两个船家皆是不善之徒：一个名唤陈三，一个乃是翁八。常言道：没有家贼引不出外鬼来。这苗青深恨家主日前被责之仇，一直想要抨击，如今获得这条内幕消息，心内暗想：“不如我如此这般，与两个船家做一路，将家主害了性命，推在水内，尽分其财物。我回去再把病妇谋死，这分居私，连带刁氏，都该由我来享受了。”正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这苗青于是与两个船家漆黑商量，说道：“我家主皮箱中尚有1000两金银，价值2000两的缎匹，衣服之类更是数不胜数。你二人若能谋之，愿将此物均分。”陈三、翁八笑道：“即便你不说，我等也有此意久矣。”

是夜天气阴黑，苗天秀与安童在中舱里睡。快要三鼓时分，那苗青居心连叫“有贼”。苗天秀梦中惊醒，便探头出舱外寓目，被陈三手持利刃，一刀刺中脖子，推在洪波荡里。那安童正要走时，被翁八一闷棍打落水中。三人一面在船舱内打开箱笼，取出财帛金银、缎货衣服，盘货均分。两贼人说：“我们若留这些货物恐怕不合适，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你是他手下家人，装载货物到市集、店肆里发卖，没人怀疑。”

因此二贼人把皮箱中的一千两金银，和苗员外衣服之类分讫，撑船回去了。苗青另搭了船只，把其他货物载至临清码头，过了钞关（明清时征收内地关税的机构，因初期以纸钞纳税，所以叫“钞关”。类似于现在的地方税务局和高速公路收费站，横竖就是要钱。），装到清河县城外官店（是不是政府开办的宾馆？）内卸下，见了扬州故旧商家，只说：“家主在后船，便来也。”这个苗青在店发卖货物，不题。

常言：人便如此如此，天理未然未然。可怜苗员外平昔良善，遭遇西崽陷害，不得好死，虽因不纳忠言，也是天数难逃。不想安童被一棍打昏，虽落水中，幸得不死。忽有一只渔船撑将下来，船上坐着个老翁，头顶箬笠，身披短蓑，听得啼哭之声。移船看时，却是一个十七、八岁小厮，慌忙救了上来。问其始末情由，却是扬州苗员外的家人安童，因为被劫，落难至此。这渔翁取衣服给他换了，招待饮食，而且问他：“你要回家，照旧想随着我？”安童哭道：“主人遭难，不见下落，如何回得家去？愿随公公在此。”渔翁道：“也罢，你且随我在此，等我逐步替你察访贼人是谁，再作剖析。”安童拜谢公公，遂在此翁家过活。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正遇上年尾，渔翁带着安童出河口卖鱼，正撞见陈三、翁八在船上饮酒，穿着他主人衣服，上岸来买鱼。安童认得，就秘密对渔翁说了，渔翁让他递状纸。

安童告到巡河周守备府内。守备见没赃证，不接状子。

接着安童又告到提刑院，夏提刑见是强盗夺命劫财，就把状纸收了。事情照旧较量顺利，陈三、翁八全都被缉拿归案，这两人看安童在旁作证，没等到动刑，就一一招认了，并说：“下手之时，尚有他家人苗青，配同行刺其家主，分赃而去。”

案件审理到这里就很是清朗了，只要再抓住苗青，一切都市明确于天下。虽然派人缉拿苗青，可是因为遇上节日放假，提刑所的上下仕宦没有到衙门里上班，就在这个“时间真空”里，有人向苗青透露了消息。

实在两个杀人凶手完全可以单独作案，之所以要和苗青联手，就是因为尚有许多货物需要脱手，苗青是苗天秀的家人，由他销售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苗青见到以前的客户后，就说苗天秀随后就到，很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正在销售货物的苗青听说东窗事发，赶忙把店门锁了，躲在经纪人乐三的家里。

乐三就住在狮子街韩道国家的隔邻，他妻子乐三嫂和王六儿来往甚厚。

乐三看苗青面带愁容，问他为何如此，苗青就坦诚相告。可是乐三认为这事没有那么严重，他告诉苗青，隔邻的王六儿就是西门庆的姘妇，其丈夫又是西门庆的伙计，而且自己妻子和王六儿来往过密，对她说的话百依百顺，如果让自己妻子出头求王六儿，再破费一些财物，事情就有转机。苗青一听，连忙跪下，说，只要自己没事，“恩有重报，不敢有误”，接着又拿出50两银子，两套妆花缎子衣服和情况说明书，让乐三娘子送给了王六儿。王六儿绝不迟疑，全部笑纳。只等西门庆来，可是现在的西门庆**不够旺盛，一直没来。

没过一两天，只见玳安从狮子街过，王六儿赶忙把他叫了进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对西门庆之事了如指掌的玳安指出三点：一、韩大婶不要把这件事看轻了，如今杀人凶手已经招认，证据确凿，只等着捉拿苗青了；二、这点银子太少，都不够打发下人的；三、让他去和西门庆说可以，此外事他不管，自己必须获得20两银子的利益费。

王六儿笑道：“怪油嘴儿，要饭吃，休要恶了火头（伙夫）。事成了，你的事什么打紧？宁愿我们不要，也少不得你的。”玳安道：“韩大婶，不是这等说。常言：君子不羞扑面。先断后不乱。”王六儿当下备几样菜，留玳安吃酒。玳安道：“吃得红头红脸，怕回家后爹问，却怎的回爹？”王六儿道：“怕怎的？你就说在我这里来。”玳安只吃了一瓯子，就走了。王六儿道：“好歹累你，说是我这里等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