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五）（1/1）
“谁？”
“我！”
隔门听见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探询，我轻声回覆。[m]马上看到一张又惊又喜的老脸，老爷子一边接过水果一边帮我换拖鞋，一边向身后招呼。
“月亮，告诉奶奶，你爸回来啦！先别收拾碗筷，他肯定还没有用饭。”
月亮前程啦？孩子从小就被我宠得无法无天，是个饭来不愿张口、衣来不愿伸手的主儿，怎么眨眼之间就前程到可以资助做家务？我一愣，在心里画了一个不祥的问号。七岁的月亮警醒地和我保持着距离，流露着十足的生分，我回来她肯定惊喜，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希奇光线，说不清是平庸照旧冷漠，总之很庞大。然后，端起茶桌上的水杯，娇滴滴地对着主卧室喊：“奶奶，该吃药啦。”扔下我和老爷子，进屋去了。
“这孩子什么都懂，简直就是我和你妈的命，”
老爷子的声音打颤，带着强烈地悲怆。我不敢听也不想听，更不敢看他沧桑的脸。无声地走到餐桌旁，老妈牵着月亮的手从卧室出来，面色不善。
“老太太，你给儿子炒几个菜，我去拿酒。月亮，给你爸拿碗筷。”
老太太冷笑一声，斥责老爷子道：“你瞎乍呼什么？越老越没前程！他跟我们都住在屁股大的湘潭，河东河西的事，半小时的路，竟然两月没回来！他要是去美国，咱这辈子就没指望了。爱回来不回来，你乐个什么劲！”话比火药还冲，随着话扑面而来的，尚有浓郁的生大蒜味儿。
一瞬间我完全清醒！愧疚地笑了笑，预计笑得比哭还难看。上次接到方老师电话，我一度胆儿肥，还企图骂老妈一回，怪她什么话都跟方老师说，嘴上没有把门的！此时现在我才明确过来，和老太太相争，纯属老鼠跟猫辩说——一心企图死无葬身之地！眼前是谁，生我养我的老妈，可以不相识别人，怎么能不相识自己的老妈。冒犯她老人家，肯定没好果子吃。在家乡，老妈是个著名女人：下田能种粮，上山敢打狼。小时候淘气作怪惹毛了老妈，老人家一棍扫来，我立时没性情，因为我基础就没气了！用《海派清口》周立波的话说，一次到位！以后我再也不敢捋老太太的虎须，长时间没晤面，把这茬忘啦。
不外这一瞬间也让心灵回归，迅速找到在这个家应该饰演的角色，虽然有些不自然不情愿，仍向月亮伸脱手，可是咧咧嘴，却没有喊出一声小傻子，这是我对孩子的昵称。月亮吧嗒着那双波光闪闪的大眼睛，脸上的心情说不清是生疏照旧恐惧。月亮三四岁时，我在家看碟子，绝对不是韩寒炫耀的a片，而吴宇森的大作《喋血双雄》，对周润发、李修贤、叶倩文等大明星孩子绝不伤风，偏偏喜欢要多丑就有多丑的成奎安，也可能是成奎安的形象太突出，象贾平凹笔下那块石头。那时候的我还很有趣，对生活怀着天真地感动，于是告诉孩子此人貌丑心善，外号大傻。
月亮一听就乐啦！天下竟然有人拿这当名字！乐得手舞足蹈，逢人就讲这个在她看来有点离奇的故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月亮对此事特别着迷，别人都听腻了，她依然能被这个故事逗得前仰后合。终于有一天，当着家人的面提出一个庄重的要求，封爸爸为大傻！我岳母闻听此言，险些把一杯龙井倒肺里。然而月亮认真无比，不允许就赖在我怀里撒泼耍赖，不让上班，最后，我们爷俩决议配合堕落：我是大傻，月亮是小傻。
“月亮，你不是天天盼愿爸爸回来吗？怎么不让爸爸抱？”
摆好酒和碗筷的老爷子见我们爷俩一直僵持，慌忙提醒孩子，而且还上前推她。老爷子完全忘记，月亮已经七岁，不是娃娃了。闻听此言的月亮反而躲老太太身后，死活不愿出来，但不时掀起老太太的衣襟，从下摆里探出头，心情依旧。我担忧再继续这样，老太太会看出破绽，刚想有所行动，老太太把月亮的手交给老爷子，低头柔声嘱咐。
“月亮，跟爷爷回屋看电视。早点睡，明天去杭州。”
老爷子欲言又止，似乎不想脱离，但在清静时期，他和我一样，是个蔫豹子，在老太太眼前没有讲话权，轻易也不争讲话权。默默看我一眼，牵着月亮的手向卧室走去。现在我挺失望，看劲头搞欠好今晚得发生争吵，老爷子应该有所警惕，实时阻止才对，怎么完全没有反映。月亮边走边转头，大眼睛依旧忽闪忽闪地眨着，但没有说话，没有反抗，没有哭。我紧咬着牙，倒一杯二锅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呛得我高声咳嗽、流泪。不外这番演出能否瞒住明察秋毫的老太太，我也没掌握，艰难的生活、富厚的阅历让母亲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进你屋里吃吧，顺便说会儿话。在客厅会影响孩子睡觉。明早六点有火车，从株洲走，动车组。老爷子已经探询清楚。你和孩子的工具，我也收拾好了。”
老太太声音平和，但话却流露着不容置疑，没有丝毫商量余地。明天去杭州？我哪有时间，再说去那里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想起方老师那番话，想起岳母的嘱咐，感受这一切更可能是她的部署！看来是她主动与岳母通话，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我心里没底，也来不及仔细思考，居心高声道：“明天不能去杭州，等五一吧，总请假会延长月亮学习。”我预料极其准确，话音未落，月亮又泛起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此情景我马上又说：“方老师上次让我去学校，可能会请个特别优秀的老师向导你。”没望见月亮的心情，她又回去了，凭证推测，自己去见她老师，她应该兴奋，通常优秀的孩子都兴奋家长见老师。